第四章這個混蛋

    “想自己闖也成。我且問你……”易峰道，“這半個月里有公司找你去復試過么？”

    “有！一家工程監(jiān)理公司找過我，參加過復試――雖然沒通過，但能從三百個面試者里殺到最后三人組，也算我有本領(lǐng)了；健康P保公司也找過我，說下個星期就可以去上班?！?br />
    “喲！想賣保險是吧？那你可聽說過一句話？”易峰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嗯？什么話？你不說我怎么知道？”易玲瓏反問。

    “一人干保險，全家不要臉！”易峰道，“你不要臉沒事，我和你媽還要呢！”

    “這么說，您是不允許我做保險類工作咯？”易峰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

    “當然了，我不是懷疑你的能力，我只是不看好保險這個行業(yè)而已?！币追宓溃澳阈瞧诹热ヒ幌翲大學的后勤服務中心會議室，那里有一個面試會。簡歷我替你交給當天的面試官，你該做的就是好好表現(xiàn)，其余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易玲瓏卻不置可否，收起自己其余的幾份簡歷回到了房間。父親大人還在身后嘀咕道：“你先弄明白你能干什么吧，我不強求你！”

    寬敞明亮的H大學后勤服務中心會議室，一群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男女女圍坐在會議桌前，只有易玲瓏一個人東張西望，好像心不在焉。盡管自認為平平無奇，可還是讓面試官看在了眼里：“好小子，這就是易書記家的公子么？果然來了！”

    面試官叫做萬鐘祥，身任后勤保障處的處長。之前剛剛接到易峰的推薦，說把自己家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推薦過來面試，連簡歷都遞交過來了。原以為這份簡歷是易峰代勞的，因為素聞易峰溺愛兒子，樣樣事情都代勞，而這份簡歷思路清晰、文字功底細膩穩(wěn)重，仿佛不像年輕人的風范。細問之下易峰卻說：“得了吧，兒子的簡歷還需要我代勞么？老萬你是了解我的，打字速度我可不過關(guān)，代兒子寫簡歷的事情我可干不出來?！?br />
    “這么說，這份簡歷完全是令公子自己原創(chuàng)的咯！”萬鐘祥道，“小伙子很有才華嘛！”

    “才華個啥呀？這小子辦事不穩(wěn)重，性格沖動，自由寫書的時候才著調(diào)一點。這次你們需要一個文員，很適合我兒子來做。您如果沒困難的話幫個忙了。”

    萬鐘祥笑了――他和易峰也有十余年的交情，在催化研究所里做辦事員時就是同事了。這次難得老朋友求到自己，盡管學校的這個職位明確需要研究生或以上學歷，但破格錄取也無不可。

    “這個……我是這次面試的負責人，名叫萬鐘祥。”滿頭白發(fā)的老萬終于開口了，“這一次我們招聘的是后勤服務中心辦公室的文員，具體要求是碩士或以上學歷，但也不排除破格錄取的可能性?！?br />
    說到這里，萬鐘祥抬眼看了易玲瓏一眼，這一句話顯然是說給他聽的。易玲瓏干脆把臉別到了一邊，明顯不想正面接觸萬鐘祥的眼神。

    “我先去給你們拿履歷表，一會兒你們填一下吧！”萬鐘祥起身朝屋外走去，心下卻在猶豫：“這個老易，該不會又強給兒子出主意吧！這年輕人咋滿臉不高興呢？”

    易峰是下午三點接到萬鐘祥的電話的。按下了接聽鍵，盡管很想知道兒子的應聘結(jié)果，話卻卡在了喉嚨里，啥也說不出來。倒是萬鐘祥先開口了：“令公子回來了么？”

    “沒有。怎么了？”易峰很奇怪萬鐘祥為何對招聘結(jié)果只字未提，先問起了易玲瓏的去向。

    “情況是這樣的。今天的招聘令公子來過，但在我去拿履歷表時，這臭小子居然趁我不注意溜了，也不知道干嘛去了，開會結(jié)束也沒有回來?！?br />
    “這個混蛋！老脾氣又犯了！”易峰毫不顧忌地罵道，“這家伙，我就知道他不會老老實實地來辦事?！?br />
    “等等，先別罵人。我且問你，你沒把我們招聘這個文員的詳細崗位職責告訴你家寶貝兒子吧？”萬鐘祥道。

    “這有啥告訴的？只要能留下，他自然會知道?！币追宓馈?br />
    “那將來他的頂頭上司是誰，你也沒告訴他？”萬鐘祥又道。

    “這些很重要么？”易峰不禁被問蒙了。

    萬鐘祥頓了頓，說道：“你這些都沒告訴他，這就難怪了。你拿你兒子的簡歷好好看看吧，他對職位的要求！我電話不掛，等你！”

    好不容易翻出了易玲瓏的求職簡歷，翻到最后一頁才看到了他寫下的求職意向――發(fā)揮特長、有歸屬感，具有明顯的成長空間。

    “這又意味著什么呢？”易峰問道。

    “孩子大了，不想一味地被人當做孩子一樣吩咐這個吩咐那個。你就想著讓他有個穩(wěn)定的工作，有沒有想過他也是個期待自己空間與生活的大孩子了？”萬鐘祥問道。

    “這個……我沒想到過。”易峰口氣頓時軟了下來，“抱歉，給老萬你添麻煩了?！?br />
    “多提一句，讓孩子先去社會上闖闖吧，沒準會比躲在學校里有出息?！比f鐘祥道，“實在不行了再讓他回學校辦事。等孩子明白了世事艱難以后我還給他某個差事，你別拒絕?！?br />
    “行！屆時我讓那臭小子當面向您負荊請罪?！币追逭f著，掛斷了電話。

    站在福龍大廈前的那個十字路口，易玲瓏依然在回想著昨晚的事情。

    囂張地拂袖而去，并沒有給任何人留下半點面子。不是因為介意萬鐘祥有意為他降低標準，而是因為覺得有一種被人安排命運的錯覺。易玲瓏不愿意過這樣的生活：大專三年，專升本兩年，盡是生活在老爹的眼皮子底下。在家倒也罷了，即使是在學校里，也經(jīng)常和老爹抬頭不見低頭見。即使不和老爹見面，同樣會有他身邊的同事朋友隔三差五地在他身邊嘟噥一句：“哎！易書記，今天我看見你兒子啦！挺好，就是煙抽得太多了！”易玲瓏不喜歡這種生活，仿佛處處受人監(jiān)事。如果可以再選擇一次，他倒更寧愿選擇浦東的第二工業(yè)大學作為自己深造的場所：沒有熟人，沒有依托，全憑一己之力打拼，倒也逍遙自在。

    從面試會上逃了出來，兜里還剩下五十塊錢，騎上單車去動物園玩了一圈才回來。到家以后易峰一臉哭笑不得，也不多問易玲瓏半句關(guān)于面試的結(jié)果，顯然已經(jīng)知道了他半路逃走的事情。原以為老爹會就此大發(fā)雷霆，他竟爽快地答應易玲瓏說可以答應他半年的實習機會：“想干什么就干些什么吧，免得讓人覺得我們限制你了。不過有一點，這半年內(nèi)如果你混得好，可以接著靠你自己的實力打拼下去；如果混不出來，哼哼……還是回學校來當差吧！怎么樣？”

    易玲瓏聳聳肩，沒有反對。就這樣，第二天周日，這小伙子也得以順利趕到四平路這一家保險公司的駐點進行復試。望向這座二十七樓大廈，健康P保公司位于第四層。點了一根煙靜靜地抽完了，離面試時間還有七八分鐘。整了整領(lǐng)帶，走進了大樓去摁下了電梯。

    就在電梯門將開未開之際，一雙有力的大手拽住了易玲瓏，十指緊扣，刺骨的疼痛把易玲瓏刺得倒抽了一口冷氣，人一激靈幾乎跳了起來：“干嘛呀？撒手！疼！有話好好說！”

    “新來的吧？怎么直挺挺的就往里鉆？登記了嗎？臨時出入證辦過了沒有？”那人嗓音洪亮，中氣十足，讓人不禁以為是武俠小說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內(nèi)家高手。

    抬眼望去，見那人一身宛如警察的制服，顯然是本樓的保安。年齡在四十上下，滿臉褶子，五官倒還端正，只不過不怒自威的面容讓人覺得難以親近。胸前的工牌明碼標注著一行小字：工號：250，職務：保安隊長，姓名：王二凡。

    “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易玲瓏二話沒說，就跟著這個保安隊長去值班室登記了。

    由于只是來面試的，易玲瓏的臨時出入證得等面試通過以后由保險公司做。填了詳細資料以后才上了電梯直奔四樓，易玲瓏不禁唏噓：“敢情這小保安還有點功夫嘛！方才險些著了他的道?！?br />
    福龍大廈四樓被分為南北兩個辦公區(qū)域，健康P保公司屬于南區(qū)，由兩個經(jīng)理辦公室、一個會客廳、一個業(yè)務員休息室和一個電話銷售組辦公室組成。帶易玲瓏熟悉熟悉公司環(huán)境的區(qū)經(jīng)理張黎帶他一一介紹了同事與領(lǐng)導，隨后帶他進了會議室的角落里，挑了個位置坐下。

    “咱們健康P保公司分管健康險種，屬于P保險公司旗下的一個分支機構(gòu)。咱們福龍大廈四樓的這個辦公區(qū)域?qū)儆趥髌娌浚械乃拇蟠睃c之一。對面辦公區(qū)域這屬于其他公司了，以后別跑錯了。我是區(qū)經(jīng)理，你以后可以跟我混，做外勤還是做內(nèi)勤隨便你挑。”

    “外勤和內(nèi)勤？具體職能是什么？”易玲瓏問道。

    “外勤主要負責保險業(yè)務推廣、約見并維護客戶，最主要的就是銷售；內(nèi)勤人員則主要負責電話銷售等等內(nèi)部事宜。怎么樣？隨你挑咯！”

    “我選擇內(nèi)勤?！币琢岘嚨拇饛惋@得斬釘截鐵。

    “哦？男孩子都喜歡外勤嘛！收益好，平時可以東奔西走滿足自己活躍的心態(tài)，還可以認識更多朋友。你倒好，居然選擇內(nèi)勤?！?br />
    “這個……”易玲瓏忽然語塞，隔了幾秒鐘才說道，“個性使然吧！我好靜，坐得住，喜歡躲在角落里悶頭搞研究。所以我自認為比較適合內(nèi)勤工作，外勤業(yè)務恐怕不適合我。”

    張黎聞聽此言，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干保險幾年了，還沒見過你這樣的小伙子喲！是不是看內(nèi)勤組里美女多，所以想混在里面搞對象呀？”

    易玲瓏不禁啞然：“抱歉啦張大美女，我還不知道內(nèi)勤的女孩多呢，可沒往那方面想。”

    接下來，張黎把易玲瓏帶到了經(jīng)理辦公室面見部經(jīng)理周宇星。臨進辦公室時張黎還特意關(guān)照易玲瓏道：“他是我們部經(jīng)理，人稱氣寒西北。第一次見面別被他嚇到了，因為他……好像從來不會笑。”

    “什么？不會笑？這怎么說？”易玲瓏有點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