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把自己賣掉（一）

    見劉豐一直看著她，程眉微有些發(fā)窘，在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會有些微的羞吧，他帶給她的，永遠是最溫暖的，不像別的男孩子，或者男人，接近她，不過都是被她一臉的冷漠而吸引，好奇永遠多于愛，大多數(shù)都只是為探究她的穩(wěn)私。

    “我給你寫的信，你收到了嗎？”劉豐問。

    “哦，收到了。”

    “收到了，怎么不回我？”

    “我，我不知道回什么?！背堂祭侠蠈崒嵉拇?。

    她確實不知道回什么，雖然是從小長大的鄰居，可是，她跟劉豐之間其實也沒什么話說，或者說，她跟任何人之間，都沒有多少話說，她一向話少是可憐，有一段時間，就是小時候住院里，醫(yī)生曾懷疑她有自閉癥。

    劉豐嘆了口氣，好在對于程眉的不回應，他也習以為常了，他沒再說別的話，只是固執(zhí)的說：“今晚我來看，你好好的睡一覺，對了，先吃飯吧，就知道你不肯回我家吃，我都給你帶來了?！?br />
    程眉無語，對于劉豐的體貼周到，她一向不知如何應對，居然還個謝字都說不出來，她知道，他要的，不是她的感謝，可是，她給不起更多，尋常女孩子所幻想的，所謂的白馬王子，或者，更大一點的女子所幻想的婚姻家庭，于她而言，是洪水猛獸。

    她在劉豐關(guān)切的目光中無聲的吃著飯，等她吃完，劉豐又磨蹭著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來。

    “這是我的手機，有點問題不太好用，給你吧，我又買了一個新的，你看你那個，都摔成什么樣子了！”

    程眉訝異的接過，很快發(fā)現(xiàn)，這是一部新手機，屏幕光可鑒人。

    “我不要。”

    “拿著，我有的?！眲⒇S又拿出一部手機來，微笑著給她看，“你看，我這個才是新式的，給你的，是舊式的，我不喜歡才給你的?！?br />
    他有意這樣說，他知道，如果不這樣，程眉是無論如何不肯收他的東西的，她就是這樣固執(zhí)，固執(zhí)得讓人心痛。

    程眉猶疑的看了他一眼，最終接了過來。

    這因為有劉豐守著，程眉睡得很安穩(wěn)，無夢，醒來時，發(fā)現(xiàn)劉豐看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自己。

    她微有些臉紅，“怎么了？怎么這樣看著我？”

    “沒什么，看得睡得很香很甜，像個小嬰兒似的?！眲⒇S嘿嘿笑。

    程眉抹了一下臉，見劉豐像是未睡，一臉倦容，便說：“我們?nèi)コ栽顼??！?br />
    這時程城也醒了，看到劉豐，忙說：“小豐來了，這還勞煩你來看守，真是太謝謝了！”

    “程叔叔你太客氣了，我小的時候，不也是經(jīng)常去你家吃飯？”劉豐笑著說。

    程城略略有些失了神，腦中突然滑過自己年輕時的情景。

    心情突又煩躁起來，他干笑了幾聲，便轉(zhuǎn)過臉去，把頭捂在被子里，不想再繼續(xù)剛才的回憶。

    “我去端早飯給你吃?！背堂驾p聲說著，跟劉豐走了出去。

    吃了飯，劉豐留下一個信封給程眉。

    “這里是兩萬塊錢，你先用著吧，程叔叔現(xiàn)在這樣子，你家里的事我也都聽說了，你以后，總還要上學的，別象我，腦子笨，到最后，只能去勞動力?！背堂嫉穆斆髟谀莻€破小區(qū)里倒是非常出名的，幾乎跟她的壞家境一樣出名。

    “不用了，我有錢！”程眉把錢又推回去。

    “你哪里來的錢？別騙我了！”劉豐又把錢推給她。

    “真有，我問李綠嫣要的，十萬！”程眉靜靜的說。

    “十萬？她肯給你？”劉豐很是吃驚。

    “她怕我去告他們故意傷害罪，到時，就吃不了兜著走了、?！背堂纪蝗徽诡佉恍?，：‘你看，劉豐，有了那么多錢，怕什么呢？’

    “那你就留著吧，我的這份錢，算是給叔叔看病了?！眲⒇S仍很豎持。

    “不，豐哥，我知道，你對我好，你的心思，我全明白，可是我這輩子，怕是注定不可能再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樣生活了，我的父母，給我一個太壞的榜樣，我想，我還是一個人過比較好，即使不好，也是自己一個人的事，不牽扯到一個無辜的生命，不是嗎？”

    程眉自嘲的笑。

    “豐哥配不上你，小眉，我承認，我很喜歡你，可是，我知道，我跟你，也不配，我比你大太多了，好幾歲呢，所以，你放心拿這錢就是，我是把你當成妹妹看的，小時你還救過我的命呢，不是嗎？”

    劉豐笑得真誠，雖然心里有些苦。

    “豐哥，你賺點錢也不容易，真的，你留著吧，我現(xiàn)在有錢，要是沒有錢，一定會要的?！?br />
    劉豐只得把錢又收回去。

    再回到醫(yī)院，程城不知因為什么緣故，還是把自己埋在被窩里。

    程眉拉他，“吃飯了。”她說。

    “為什么要救我呢？不如讓我死了好，死在那個女人手里，也算償了她的心愿?！背坛峭蝗粊砹诉@一句。

    程眉愣怔著，“這話從何說起呢？你，你到底怎么了？”

    “我覺得，自己活著跟死了沒什么兩樣?！?br />
    程眉不知怎么勸，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活著跟死了沒什么區(qū)別，怎么去勸自己的爸爸，可是，還是要勸。

    “天下的女人，又不是死光了，誰讓你老是跟她糾，你當年早點離婚，還會有女人跟你的，不是嗎？”

    程城不說話。

    程眉繼續(xù)說：“她有什么好？她不過就是那樣一個女人，長得好看點，又能怎樣？”

    程城仍是悶悶的。

    程眉嘆口氣，還想再勸，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連帶著有人哭喊的聲音，凄厲無比。

    她把頭伸出窗外去看，看到哭喊的那個人，她的心突然停止了跳動。

    是她的姑媽家的表弟，十二歲的方文。

    她瘋一樣的跑下去，方文滿手是血，她抱住他，連問：“文文，出了什么事？”

    方文只是看著自己滿手的血不停的哭。

    身邊的一個醫(yī)生說：“他的父親從樓上掉下來了。”

    程眉突然有些窒息。

    是姑父嗎？姑父一直在建筑工地給人建樓，那么高那么高的樓，程眉看一眼都會眼暈，可是，姑父卻每天都要爬上去，每天都要那么辛勤的勞作，一塊磚，一片瓦，一點點的，建成一座大樓。

    高樓本是窮人蓋。

    “媽媽呢？文文，媽媽呢？”程眉急急的問。

    方文這才注意的看她，看到她，突然又哇的一聲大哭，“小眉姐，媽媽也生了病?！?br />
    程眉整個人都快瘋了，這時，她看到了從手術(shù)室門邊出來的姑媽。

    她比以前看起來更矮更瘦了。

    程眉奔過去，緊緊的抱住她。

    她看著程眉，只是發(fā)呆，像是不認識她一般。

    “姑媽，姑父不會有事的，你放心，他絕對不會有事的，絕不會！”程眉連聲安慰著。

    “小眉，他活不了子，那么高的樓，他怎么可能活得了？”姑媽眼神空洞，臉上臟得要命，被淚水沖出一道道痕跡，顯然，出事時，她正在地里勞作。

    這時，一個護士跑過來，“你們誰是傷者家屬，快去繳費吧！”

    “繳費？”姑媽愣了愣，又苦笑。

    “我去繳，我去繳，姑媽，我去?！背堂济Σ坏膽?，繳了一圈費用下來，十萬塊去掉了四五萬，還好，還剩下四五萬。

    她抹著汗跑回來，卻再次被眼前的情形嚇壞了。

    姑媽正連續(xù)的咳嗽著，往外嘔著血。

    “姑媽，姑媽，你怎么了？”她的心跳再次停止了。

    “媽媽有病，媽媽早就開始吐血了，爸爸賺錢給她治，一直沒治好?！狈轿目藓爸?。

    程眉真要瘋了，她又扶著姑媽到處去找醫(yī)生，一番檢查下來，倒是沒太大的毛病，慢胃潰瘍加骨刺增生，可是，情況相當嚴重。

    “病人需要立即住院休養(yǎng)，不然，時間久了，弄成胃發(fā)生癌變就壞了。”

    醫(yī)生神情嚴肅，姑媽卻連聲說：“不要緊，不能住院呀，醫(yī)生，我們家……。。”她想起丈夫，又哭起來。

    程眉把醫(yī)生拉到一邊去，說：“醫(yī)生，您把情況說得嚴重點，最好是今天不住院，明天就有可能死的那一種，她就會住了?！?br />
    醫(yī)生哭笑不得，但見程眉一臉的著急，便點了點頭。

    再轉(zhuǎn)回去，那話就說得重了，“你已經(jīng)有癌變的前期征兆，必須住院?！?br />
    程眉在一邊說：“姑媽，你看，癌變，多么嚇人，你就不為方文想想嗎？姑父現(xiàn)在還不知怎樣，萬一你們兩個都倒下了，方文怎么辦？”

    “可是，我們哪有錢？”姑媽哭開了，“文他爸為了我，把家里所有的錢都花光了，這病，也治了許久，就是不見好?！?br />
    “我有錢?！背堂紡膽阎刑统鲆淮蟮X，說：“姑媽，咱不怕，咱有錢，住得起?！?br />
    “你從哪弄的那么多錢？小眉……?！?br />
    “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你侄女也沒膽子做那些事，不是嗎？您就盡管放心吧，我現(xiàn)在就去辦住院手續(xù)?！?br />
    辦好了住院手續(xù)，懷中的錢又少了一迭，程眉慢慢也有些心慌起來。

    姑父做完手術(shù)后被轉(zhuǎn)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一天就是將近一萬塊，等到護士再次催程眉繳費時，她懷中只剩下幾張薄薄的紙幣了。

    她六神無主，不得已，又打電話給李綠嫣，李綠嫣在那頭憤怒的大罵，“死丫頭，你勒索也不能沒完沒了吧？你當我是開銀行的，我就是賣，也賣不了又一個十萬塊呀！”

    程眉掛了電話，李綠嫣的聲音里透著絲絕望，程眉知道，這些年，她也過得很可憐，便不心再逼她。

    可是，怎么辦？她現(xiàn)在倒真的很想去搶銀行了。

    護士小姐見她光應聲不動身，便問：“你不是沒錢了？”

    程眉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