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苦澀童年

    夕陽西墜，天邊的云彩如同被淡墨韻染了一般，慵懶斑駁地掛在天邊。

    海水正在漲潮，一浪接一浪向著海灘涌來，像是一頭憤怒的猛獸地沖刷和侵吞著剛才還熱鬧喧囂的沙灘。

    滿載而歸的漁民系好船繩，扛著或背著一天的收獲，三三兩兩的歸家去，頓時整個漁村熱鬧而喧囂起來。

    “小月，今天大叔捕的魚特多，來，這幾條拿去！”一個穿著白薄衫面黑里透紅的漢子朝著一個扎著雙髻，額前垂著幾綹散碎發(fā)絲的小女孩說。

    “謝謝趙大叔！”小女孩接過魚抱在懷中沖著漢子微微一笑。

    星子般的眼睛里透出的純真，讓這位黑面漢子瞬間感覺一天的的疲勞消失殆盡。

    “不用謝啦，快拿回家給吧?！敝心隄h子的聲音消失在逐漸走遠(yuǎn)的身影中。

    洛小月看著中年漢子身影出了會神，然后睫毛低垂，似有些許淚花滴落。

    以前她也總是在海邊等父親的，可是，自從兩年前的那個暴風(fēng)雨的夜晚之后，她就再也沒有等到過她的父親。

    “小月，你看你的魚都要將繩子掙斷了，還不快回家！”一個包裹嚴(yán)實(shí)的年青婦人夸張地說。

    “哦，”小月把游離的思想拉回來，低頭看了看在那苦苦掙扎的魚兒，喃喃地說：“是啊，魚兒你也在想念親人了吧！”邊說，邊沖著年青的婦人苦一笑，慢慢地走進(jìn)了圍著低矮院墻的家中。

    小月將魚遞給母親，“趙大叔給的?！边呎f邊遞與一個的中年女子。

    終日在海邊風(fēng)吹日曬，中年女子的面龐略顯粗糙，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年輕時應(yīng)該是風(fēng)姿綽約的。

    “這些年多虧了你趙大叔啊，月兒你長大了，可不要忘了你趙大叔的恩情哪?！闭f著，把魚放入一盆清水中，手持了剪刀，坐在門前的凳子上收拾起魚來。

    “知道了，娘，月兒去海邊了?！辈挥煞终f，提起小竹簍，拿著一把小鏟子出去了。

    “哎，這孩子，你吃了飯?jiān)偃グ?！”中年婦人沖著很快消失在視中的小女孩喊。

    回答她的卻只有小女孩奔跑腳丫帶起的一縷輕塵。

    “婉如嫂子，這孩子又去海邊了？”剛才給小貝魚的黑面漢子趙平安踱步走了進(jìn)來。

    “是啊，這是自他爹出事那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晚上去等他爹，早上天不亮又去迎他爹?！标懲袢缯f著輕輕啜泣起來，手中的魚兒滑了出去，在地上不停的扭跳、翻滾。

    趙平安默默地揀起垂死掙扎的魚兒扔回盆里，嘆了口氣，“哎，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這孩子懂事??！洛大哥在九泉下也會高興的?！?br />
    “這孩子一直不信他爹出事了，一直眼巴巴地盼望他回來。”陸婉如用衣袖擦拭著眼睛。

    “我們這幫人中，屬洛大哥水、技術(shù)好，我們也都不信啊，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毫無音訊，不得……”話到嘴邊不心說下去。

    “其時我也早已不報(bào)什么希望了，這么些年，多虧她趙大叔照顧了，不然我們孤兒寡母的，早就餓死了?！标懲袢缯f著起身對趙平安深施一禮。

    “婉如嫂子，你這不是折煞我嗎？我這條命都是洛大哥救回來的，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趙平安連忙扶起陸婉如，一張憨厚的臉因?yàn)橹睗q得更加黑里透紅了。

    涼風(fēng)習(xí)習(xí)的海邊，洛小月包著頭巾，腳丫，手提著竹簍在海邊的礁石間尋找著什么。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輝被海水吞沒，海天相接處泛起一片暗紅光芒，稍傾，夜趁機(jī)走過田，穿過漁村，籠罩大?！?br />
    一明黃的月亮從海面漸漸升了起來。

    “爹爹，黑黑的夜又來臨了，月兒來陪你說會話，”邊說邊從竹簍里拿出燈籠，取出準(zhǔn)備好的火折子將燈籠點(diǎn)燃。

    “爹爹，月兒用貝殼做的平安符可漂亮了，那天娘拿到集市上去，可受歡迎了，不過，月兒給爹爹做的那個一直讓娘代為著，等著爹爹回來，月兒要親手戴在爹爹的前，月兒再不許爹爹離開月兒?！逼岷诘拇蠛Ｓ纳钌n茫，只有海風(fēng)呼嘯著回映她。

    “爹爹，月兒已經(jīng)八歲了，可為什么月兒長大了，爹爹的模樣卻在月兒的腦海中越來越模糊了呢？月兒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記住爹爹的模樣，可是月兒卻……卻還是記不住，月兒是不是很沒用，都怪月兒太笨了，月兒沒敢跟娘說，怕娘擔(dān)心，爹爹，月兒求您一件事，您可要答應(yīng)月兒??！”順手抹了下臉上的淚珠，沖著大海說，“爹爹，你答應(yīng)月兒要常常到月兒的夢里的來看月兒啊，這讓月兒就能記住您的模樣，月兒就會知道爹爹一直在陪著娘和月兒??！”海風(fēng)吹起洛小月單薄的碎花衣衫，小小的身影襯在遼闊的蒼穹下，顯得渺小和微不足道，如一粒塵埃、一抹霧靄。

    海上已升騰起一層薄薄的霧氣，氤氳在海天之間，逐漸迷漫、籠罩著整個漁村。

    望著海岸邊蕩漾的漁船和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漁火，洛小月是多么希望驀然一回首那燈火闌珊處自己的父親正站在船頭，像往常一樣，揚(yáng)起白肚汗巾沖她招手啊。

    可惜洛小月回過頭來，只有滿天星斗和靜默的漁船，淚水打濕了雙眼，所有的一切都在視線中模糊起來。

    落寞的垂下頭去，用小鏟子在礁石縫隙中仔細(xì)搜尋，石頭下的螃蟹、弓著身子斜靠在巖石的蝦子、身著漂亮花紋的扇貝、牡蠣……夜中，一抹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火光在海邊明滅相間、忽明忽暗。

    一個時辰過后，洛小月的竹簍滿滿當(dāng)當(dāng)，額前的發(fā)絲和著汗水濕濕答答的順綹而下。

    “爹爹，我的竹簍滿了，月兒要回去了，不然娘會擔(dān)心的，明天一早月兒會再來陪您！”說著，稚氣的小臉上漾起甜甜的笑容，沖著蒼茫的大海揮了揮小手，笨拙地背起比自己還高大的竹簍，提著燈籠走進(jìn)氤氳霧氣的夜中。

    月亮已升上樹梢，洛小月踏著碎銀似的月光，滿載一身星輝，披著一身的清涼，伴著或明或暗的燭火，朝著座落在漁村深處的低矮房屋走去。

    “娘，我回來了！”艱難的卸上的竹簍，拍打了身上的泥沙，取來一盆清水，清洗掉膩在身上的汗水和泥沙。

    陸婉如趕緊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桌，招呼著洛小月吃飯。

    “娘，我也想跟趙大叔出海捕魚?！甭逍≡抡Ｖ浑p大眼睛扶著碗沿慢慢地說。

    “出海！捕魚！小月，你才八歲，怎么能出海捕魚呢，何況是女孩子家家的！”陸婉如鼻間發(fā)酸，歲月的艱辛讓眼前這稚的肩膀承擔(dān)了太多的責(zé)任，過小的年齡負(fù)擔(dān)了這么多成年人難以承受的苦痛，陸婉如不覺間淚水滑落，心中難言的苦襲上心頭，百感交集。

    “可憐我的月兒，都是娘沒用，讓你小小年紀(jì)過早地承擔(dān)了家庭的責(zé)任，都是娘不好！”說著攬過洛小月入懷。

    “娘，不要哭，月兒從未覺得艱辛，能陪著娘親，等著爹爹，月兒覺得非?？鞓?！”洛小月用衣袖去給母親擦著眼淚。

    “月兒，你爹早已不在了，他在你六歲那年就不在了，不要再存有希望了，娘不愿意看到你充滿希望的出去，然后又失望的回來，月兒，別再騙自己了，你的父親已在暴風(fēng)雨那天被海水吞沒了?！标懲袢鐚?shí)在不想讓洛小月每天承受著希望與失望的交替折磨，每天她抱著希望在大海邊尋找，可是每天又揣著失望歸來，陸婉如真怕洛小月在這種希望和失望的雙重折磨下被壓垮，這畢竟只是個八歲的孩子啊。

    “娘，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月兒不聽，不聽！”洛小月用手捂住耳朵，她不要聽到。

    “月兒，你不聽娘也得說，每天娘看著你去海邊自言自語娘就揪心啊，娘不能眼看你沉入夢中不能醒來??！”

    “娘，我說了，我不要聽，可是你為什么還要說呢！”仿佛透明的水晶被打破，成為片片碎片飄落地上。

    “娘是擔(dān)心你，這么年來了，要是你爹活著，早就回來了！你要面對現(xiàn)實(shí)??！”陸婉如滿臉淚水，這個中年女人何嘗不希望自己的丈夫站在自己的身邊，一起看著女兒小月長大啊！

    “娘，求你，別打碎我的夢，不要打碎她，我相信爹爹活著，他肯定是在某個地方迷路了，等找到路就會回來的，那時候，月兒就能夠再看到爹爹，月兒又能夠感覺到幸福和快樂！”洛小月明白，夢終究不是現(xiàn)實(shí)，可是在夢中，她至少是快樂和幸福的，她太稀罕這個夢，她想一直貪婪的擁有著這個夢，這些年來，她一直不肯接受別人說她的父親被風(fēng)浪吞沒，只要誰說，她能和他們拼命！

    因?yàn)樗貌蝗菀讟?gòu)筑起來的夢，怎么能夠容許別人來打碎她。

    所以當(dāng)別人問她，“小月，你父親呢？”

    她永遠(yuǎn)的回答是：“到很遠(yuǎn)的地方出海了，過不了多久，我爹爹就會滿載奇世珍寶而歸！”她的笑容是的！

    她隔壁的一群小屁孩沖著她喊：“洛小月沒有爹爹！”時，她憤怒了，她不容許這群小破孩來污辱她的夢！她揚(yáng)起粒，朝著那群壞孩子灑去……而后，跑向大海，悄悄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