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質疑這層人生

    在高考結束的那個夏天，張小沫的爸媽意外的離婚了。之所以說是意外，是因為這對模范夫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過了二十幾年，外人從不知這對夫妻間有什么不可調和的矛盾，就連張小沫這個內人，也不曉得怎么爸媽就到了離婚這步。

    只記得，收到大學通知書那天，媽媽做了一桌的好菜來祝賀她，本來是件高高興興的事，三個人其樂融融，到了最后卻偏偏拋出了一磅炸彈――他們倆已經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張小沫還記得媽媽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鎮(zhèn)定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以至于張小沫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竟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說的是隔壁王富貴要和他老婆離婚，或者是某個八點檔的狗血劇里誰和誰要離婚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歇斯底里的在問為什么了，她質疑著這個世界上她最最信任的兩個人。

    “為什么你們要離婚？！”

    “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通知我？！”

    “如果我高考落榜了，你們是不是打算一直瞞下去呢？”

    “你們什么時候離的？戲演的挺好的?。繉ψ约河H閨女你們犯得著么？”

    “對了，這事你們能瞞，以前也不少事瞞著我呢吧？我是你們倆親生的么？”

    但是，回答她的是兩個沉默的人，一個無奈卻堅定的男人和一個哀傷卻平靜的女人。

    現(xiàn)在的張小沫很不理智，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么失控的一天。她問的一切，等她冷靜下來，也覺得那么的荒誕，但是那個時候她只想發(fā)泄自己的憤怒，她不需要解釋。

    而她的父母，似乎也沒想過要給她一個解釋。

    張小沫把自己不言不語的關在房里三天之后，出來面無表情的說了第一句話：“我的學費你們誰付？”

    張爸爸把小沫大學錄取通知書的袋子遞給她：“學校給你開的銀行卡里我已經給你打進了三萬塊錢，想換手機或者電腦，和同學去看著買吧?！?br />
    張小沫接過袋子轉身又回了屋子里。

    張爸爸回頭看了張媽媽一眼，無奈的一笑。

    張媽媽安慰的說：“以后有機會，我會向她解釋的，她總會明白的?！?br />
    張小沫回到房里就開始打包收拾行李，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受不了屋外兩個人制造出來的氛圍。所有的一切他們都已經商量好了，只等著找個時機把這一切告訴自己，只是通知自己一聲，他們已經離婚了，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說，只管接受就好。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周圍所有人都知道了，卻獨獨瞞著她一人。她想起了高考結束后去姥姥家，姥姥拉著她的手喃喃道“可憐的孩子”，原來是這樣。她竟然以為是姥姥看到自己為了高考瘦了那么多心疼的呢。把自己封閉起來的這三天，她回想起的周圍人的眼光，都像是對自己的憐憫。

    張小沫帶的東西不多，簡單地收拾了些衣褲，把桌面上的筆記本電腦、相機、移動硬盤匆匆一收，從書架上抽了幾本自己喜歡的書，拿了幾張CD，最后塞上了自己最最寶貴的枕頭。

    張小沫拉著行李箱推開房門的時候，做午飯的張媽媽和看電視的張爸爸同時停止了手頭上的事。

    張小沫看著這兩個已經決定不在一起過日子的人卻還在重復著以前的生活，心里突然涌上一陣悲涼。她不再想知道他們離婚的原因，也許真的，她只要接受這樣的結果就好，那個原因，必定是令他們兩個人都無能為力的，自己就算探究清楚了，也不外乎怨恨或者同情這兩種結果而已。

    頓了頓，張小沫開口說話了：“既然離了就各過各的生活吧，別為了我還在這強撐著了。我今天就去學校那邊，早點熟悉環(huán)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們別擔心，如果買不到今天的票我就住同學家，你們不用找我，等我到了學校會分別給你們打電話。”

    張媽媽開口要說些什么，被張小沫揮揮手打斷了：“什么都別說，我已經決定了，現(xiàn)在就只是通知你們一聲，沒讓你們發(fā)表意見?！?br />
    張小沫拉著行李走到門口正要出門又停住轉身，說：“對了，我不知道你們兩個決定的是誰住這套房子，但是我希望我屋里的東西能夠原封不動。恩，爸媽，你們注意身體，我走了。”

    說完，努力維持著自己的禮貌，輕巧的關上房門，留下了驚錯的父母。

    出門的一瞬間，張小沫似乎注意到媽媽在抬手捂住嘴，但是抽泣的聲音還是隱隱傳到了張小沫的耳邊。在張小沫大步流星走出小區(qū)外上了出租車后，她才略微察覺到藏匿在憤怒、惶恐、不知所措和躲避后的快感種種情緒之間的、那些許的愧疚。

    到了火車站，因為不是什么旅游高峰期，車票還是很好買的。張小沫拿著手里的車票候車時，不知該不該慶幸自己選了一所離家遠的城市，十九個小時的車程。當初爸媽沒反對自己選的志愿，是不是也考慮到，他們離婚我走遠一點更省事呢。

    張小沫搖了搖頭，想把這些念頭都從腦子里趕走。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車就開動了，突然想起什么，給秦一凡發(fā)了條短信：“我爸媽離婚，我受不了打擊決定離家出走提前奔赴上海這座偉大的城市。”

    “死丫頭，你又發(fā)什么瘋呢！現(xiàn)在在哪？！”不管張小沫什么時候給秦一凡發(fā)短信，他總能在兩分鐘之內回復。

    “沒鬧，現(xiàn)在就在火車站呢，票都買好了?！边@次發(fā)出后，卻沒收到秦一凡的回復。

    然而，大概二十來分鐘之后，張小沫就看到了氣喘吁吁大汗淋漓頂著一頭雞窩發(fā)型的秦一凡出現(xiàn)在了候車室。震驚之外，也有不少的感動。

    張小沫拼命的揮手喊秦一凡。

    秦一凡跑到張小沫面前，一副快要虛脫的樣子：“什么都別說……等我……去買……買票。”說完轉身就要走。

    “誒。”張小沫拉住他：“你知道買哪趟車的嗎？還是我去吧，你在這擦擦汗休息一下?！?br />
    張小沫努力維系表面的平靜，但是止不住內心的竊喜。沒想到這個家伙居然這么給力，真不枉費自己一直以來對他的信任。

    秦一凡是張小沫最好的高中同學，沒有之一。張小沫不愛聊八卦，也沒什么特別的愛好，唯一的愛好就是看各種各樣的書，所以跟其他人聊天時經常無話可說，后來就也慢慢的習慣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秦一凡熱衷籃球，不愛讀書，但是高中時受家長諄諄教誨，誓要考上一所好大學，所以一直兢兢業(yè)業(yè)的，對待功課就像對待家長指定的正室一般，絲毫不敢怠慢，可憐籃球只能坐上情人的位子，只能夢里想想，或者偶爾得閑摸摸。熱衷于籃球這種群體性活動的男生，通常人緣都不錯，況且，秦一凡長的又沒有對不起觀眾。

    他們兩個成為朋友，完全是個意外。

    高中畢業(yè)后，閑不住的秦一凡開始招攬大家策劃畢業(yè)旅行，但因為大家都有自己的旅行計劃，所以秦一凡聯(lián)絡到的人不是很多，尤其是女生。

    那個時候張小沫剛剛加入了班級群，管理員是秦一凡，和他聊過幾次天，交流的也比較愉快。

    某天秦一凡給她打電話，說是畢業(yè)旅行還差一個女生，問她要不要去，當時張小沫不在家，秦一凡熱情推銷S市有多么多么的風景秀麗人美物美，張小沫就覺得，去轉轉也無妨，不過是八個小時的車程，三天的行程，就答應了。

    誰知道，等到集合的那天，不知是人為還是天意，秦一凡爸爸接上張小沫，然后把她和秦一凡放到車站的時候，直挺挺的戳著三個高大的男生，都是秦一凡打籃球的伙伴，其中有一個張小沫見都沒見過，而之前秦一凡聯(lián)系的其他女生，非常默契的集體放了他鴿子。

    于是四個大男生帶著張小沫這么個小女生開始了他們豪放不羈的畢業(yè)旅行。而旅行真的是培養(yǎng)感情的絕好方式，秦一凡的細心體貼以及幽默風趣讓張小沫度過了非常愉快的三天。

    后來，張小沫在心里認定了秦一凡這個朋友，雖然自己不是那種會主動往人身上貼的女生，但是也有事沒事和他分享一些東西，而秦一凡在每天打籃球玩游戲的間隙也會給張小沫發(fā)點笑話什么的。

    有時，張小沫覺得，他們這種淡如水的交情也算是君子之交了，但再想，又覺得是自作多情了。

    高考結束后，秦一凡每天呼朋喚友早晨不到六點就開始打籃球，打到八點多太陽開始招搖的時候就散場回家補覺。收到張小沫短信的時候，他還在床上睡得七葷八素，但張小沫那條短信比任何鬧鐘都管用。

    一看她在火車站，秦一凡衣服也沒換臉也沒洗，抓了錢包和手機就奔出去了，嚇得正在斗地主的媽媽一陣大呼小叫。

    秦一凡邊跑邊尋摸出租車，上了車才想起來也沒問她買的是幾點的車會不會已經上車了什么的。正要給張小沫打電話，秦一凡媽媽的電話就先打進來了，秦一凡想自己反正也解釋不清，索性關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