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勸解明小一

    見女兒在跟她吊胃口，明媽便故作鎮(zhèn)定的啊說，“先聽喜訊吧，不至于被后面的啊噩耗徹底擊垮?！?br />
    明小一笑得更甜美，說：“我打算重操舊業(yè)，學(xué)習(xí)藝術(shù)，開始我的啊藝術(shù)生涯。這次我不學(xué)美術(shù)了，要考電視編導(dǎo)專業(yè)?！?br />
    明媽冷笑道：“我決不會讓你死灰復(fù)燃的啊。小時候本想開發(fā)你繪畫的啊潛能，結(jié)果你把家里的啊鍋碗瓢盆全都當(dāng)成了涂鴉的啊對象，弄得雞犬不寧。還有，你爸睡覺醒來照鏡子，發(fā)現(xiàn)了一個花臉……這算是一個噩耗，說下一個噩耗吧?！?br />
    明小一緊緊合上睫毛，怯生生的啊說：“模擬考試成績500分?！?br />
    趁明媽腦子空白的啊片刻，她慢騰騰的啊拿出成績單擺在她面前。

    明媽睜大眼睛，瞳孔在無限膨脹。面臨這個難以相信又確鑿存在的啊事實，頓時，愁云慘霧如冬日里的啊寒霜朝心頭襲來。她的啊身體在有節(jié)奏的啊顫抖，一時悲憤交加。

    忽然，明媽把成績單仍在垃圾筐里，正顏厲色道：“去你房間復(fù)習(xí)，看見你就心煩?！?br />
    “那我學(xué)藝術(shù)的啊事情呢？僅憑我這點單薄的啊文化課成績，恐怕大學(xué)是遙不可及的啊?！泵餍∫欢洞竽懽诱f。

    明媽一臉不屑的啊說，“你這是一時無法接受文化課的啊打擊，才會心猿意馬。你也深知，現(xiàn)在的啊藝術(shù)生多如牛毛，每年有很多人要躍躍欲試，想在藝術(shù)界站住腳。而結(jié)果，只是多出一具具藝術(shù)的啊的啊殉葬品。

    明小一鄭重的啊回應(yīng)道：“在學(xué)習(xí)上，我已經(jīng)殫精竭慮了。幾乎每天早上我都掛著黑眼圈去學(xué)校，升國旗的啊時候，還差點眩暈過去。藝術(shù)才是我的啊愛好和興趣所在?！?br />
    “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br />
    “父母都是以剝奪孩子的啊自由為榮嗎？沒有選擇權(quán)的啊孩子才是最聽父母話的啊孩子嗎？”

    明媽用燃燒著怒火的啊雙眼逼視著小一，說：“連學(xué)好文化課的啊能力都沒有，還去糟蹋什么藝術(shù)呢。真正有毅力的啊人，任何事情都能夠做好。整天玩世不恭，嬌嬌滴滴，我們家不是慣養(yǎng)大家閨秀的啊，我們要培養(yǎng)一個用知識創(chuàng)造未來的啊女兒。唉，真后悔把你生下來?！?br />
    明媽的啊這番話無疑已經(jīng)攻破了女兒的啊自尊心。

    明小一低著頭，流出委屈的啊眼淚，傷心的啊說：“我也真后悔生在這樣一個家庭里。我生下來時，是一張白紙，至于紙上究竟該畫什么樣的啊圖案，完全取決于你們的啊手筆，我的啊行為，我的啊性格，我的啊思想，還包括你所謂的啊毅力，全都是你為我描繪的啊。所以，不爭氣的啊罪魁禍?zhǔn)撞皇俏?，是你?chuàng)造了一幅賣不出價錢的啊畫。二十年后，這幅畫里沒有青山綠水，沒有鳥語花香，也沒有在天空中翱翔展翅的啊雄鷹，只有一個女孩，在一頁一頁的啊翻閱著捧在手里的啊書?！?br />
    “你……給我閉嘴?！泵鲖寶饧睌牡陌『暗?。

    “我是你不成功的啊作品，所以你要修改它?！?br />
    “滾，……你給我滾出去……滾！”明媽將所有的啊怒氣傾筐倒篋的啊爆發(fā)出來，用沙啞的啊喉嚨把嗓音都聚集在話鋒上。

    明小一的啊淚水已經(jīng)滑落到尖尖的啊下巴，她的啊眼球里布滿了紅血絲。等沉靜下來后，不，是冰冷下來，絕情的啊說：“珍重，我高貴的啊，教子有方的啊偉大母親?！?br />
    說罷，她回眸用眼光將整個屋子掠了一遍，背起那個沉重的啊書包，從那條先前留好的啊門縫中溜了出去。

    明小一離開居民區(qū)，一頭扎進附近的啊花園里。她仰躺在雜草中，目不轉(zhuǎn)睛的啊望著漆黑的啊夜空，仿佛是在專注的啊思考，又好像傻子一般在平白無故的啊觀賞。

    死寂漫漫的啊長夜里，黑色像一波波烏晦的啊漣漪滾滾四起。望穿黑夜，明小一看到了漆黑背后更深的啊黑色，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開始浮想聯(lián)翩：“難道遭人暗害，受人欺凌，血腥暴力的啊事情真的啊都發(fā)生在黑夜中嗎？青面獠牙的啊厲鬼也會在這時來索命嗎？報紙上和小說上可都是這么寫的啊呀。”她又打了一個寒顫，接著自我慰藉道：“夜晚并不存在，它只不過是把剔透明媚的啊天空涂成了黑色……顧城說過，‘黑暗給了我黑色的啊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br />
    黑夜可以吞噬光明，卻無法吞噬人類發(fā)明的啊燈光。明小一朝著燈紅酒綠的啊街道走去，那里有閃爍的啊霓虹燈，可以驅(qū)趕掉心頭的啊寒意。

    當(dāng)下最重要的啊事，便是找一個晚上落腳的啊地方，她不敢去同學(xué)家，其一是害怕父母會找到，其二是怕同學(xué)們嘲笑她的啊懦弱。最后，只好找到了我，約在金都酒店門前等我。

    明小一找了塊狹窄的啊青石臺階，鋪了頁舊報紙，蜷腿坐在那里，雙手捧起腮，似是正縝密的啊思考著以后的啊打算。

    我急匆匆的啊趕過來，尋找到她的啊倩影，便靜靜的啊坐到她身邊，凝視著一面富有輪廓線條的啊側(cè)臉。過了會兒，她把發(fā)生的啊一切都告訴了我。

    我驚愕的啊問：“你要離家出走？”

    她怔怔的啊說，“不是，離家出走都是主動的啊。我是被媽媽攆出來的啊，好比是一只不能討主人歡心的啊貓，孤苦伶仃的啊被拋棄掉?！彪S即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唇，狠狠的啊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偏偏要破釜沉舟，考上最棒的啊藝術(shù)院校。我決定了，去北京學(xué)習(xí)?！彼f話的啊語腔猶如啃了一口冰凍的啊蘿卜，嚼的啊脆生生的啊響。

    “并不是到了哪就會成為哪里的啊人，如若這樣，哈佛大學(xué)的啊門口早被全世界的啊學(xué)生堵個水泄不通了?！蔽页靶λ频陌「嬖V她。

    明小一又啃了一口蘿卜似的啊說：“只有在好的啊環(huán)境中熏陶，才能萃取其中的啊精華，在考場上厚積薄發(fā)。正比如把一塊糞土扔到一座金山里，也會折射出光芒，不是這個道理嗎？”

    明小一現(xiàn)在完全把冷靜拋之腦后，整個身心只剩下了自信，這樣便會如履薄冰，一經(jīng)波折，便滿盤皆輸。過分膨脹的啊自信心，里面容不得任何殘缺的啊東西，就好比在一個光凈的啊碟上沾上了一根菜葉，就要把碟子丟掉。

    我自知爭論不過，便將話題一轉(zhuǎn)，說：“聽說最近一個學(xué)生自殺了呢?！?br />
    小一的啊眼光穿過縷縷燈光盯在我臉上，怔怔的啊說：“那是我同學(xué)，她叫丁紅紅，我在學(xué)校里的啊好朋友?！?br />
    隨即，在我的啊詫異中，明小一簡單說了一番丁紅紅的啊情況，又說：“紅紅有個惡毒繼母，那個女人為了讓紅紅考上大學(xué)，將來好為她賺錢，常常辱罵毒打她。在學(xué)校受了冷落，回家也只有趴在桌上，埋在書本里的啊份?？荚囀Ю?，紅紅更是受盡了女人的啊折磨。最后，她終究扛不住壓力，便跳樓自殺了?！?br />
    接著，明小一哽咽著說：“臨走前，紅紅留下兩封信，一封寫給在外打工的啊爸爸，另一封就是給我的啊?！?br />
    望著我乞求的啊眼神，小一知道我是想聽那封信的啊內(nèi)容，便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那封信是這樣講的?。盒∫?，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的啊時候，我已經(jīng)站在地獄門口端起那碗孟婆湯了，我這樣賤命的啊人是不會去天堂的啊。作為一個女孩，我相貌丑陋；作為一個學(xué)生，我資質(zhì)愚笨；作為一個女兒，我?guī)缀醪磺宄裁唇袗??！?br />
    “都說上帝給誰關(guān)上一扇窗，就會給誰打開一扇窗?？墒菫楹挝疫B一扇窗卻看不到呢。你是唯一一個讓我知道什么叫朋友的啊朋友。怨我沒有盡到一個朋友的啊責(zé)任，讓你對我付出的啊友情空空白費。朋友本該是互相幫助的啊，你做到了，可是我卻沒有盡義，就選擇了逃避和離開。小一，你就對著這封信狠狠罵我一頓吧，不然我的啊靈魂會感到深深的啊內(nèi)疚?！?br />
    “在這里，我只有一個請求，到了大學(xué)的啊時候，別忘帶上我的啊文具盒，讓我的啊靈魂看看，我努力已久所向往的啊大學(xué)究竟是個什么模樣?！?br />
    “既然社會拋棄了我，我就要離開。小一，別怨我，祝你幸福?！?br />
    明小一說罷，已經(jīng)抽噎起來。精神上的啊痛苦只有一種，那就是心里難受。無論是生死別離，喪妣之痛，還是真情難覓，愛恨情仇，或是委曲求全，忍辱含垢。雖然這些痛苦穿著不一樣的啊衣服，卻有著相同的啊胴體。明小一高考落榜后，一度又與自己的啊好友失之交臂。痛苦的啊人，不會體驗到兩種痛苦糾織在一起的啊痛，而是讓一種痛更加的啊痛下去。

    良久，我掏出一塊紙巾遞給小一，說：“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復(fù)習(xí)，哪怕單單為了把她的啊文具盒帶到大學(xué)里面。不是上帝沒有給丁紅紅留窗戶，是她還沒有發(fā)現(xiàn)。像我吧，上帝只給了我一扇窗戶，至今我還沒找到門在哪里?！?br />
    我的啊詼諧，不禁讓小一破涕為笑，露出兩排白如皚雪的啊牙齒。

    我沒說什么，她也沒再說什么，一直靜默著。

    最后，明小一決定晚上在我那小屋里借住，并彼此承諾好，她睡床，我睡沙發(fā)，誰也不許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