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我順手拖過一個麻袋,仍進他的啊車廂里,說:“撿了袋易拉罐,算是送給垃圾回收站的啊小禮物,請你笑納?!?br />
郝兵很難為情的啊應(yīng)允后,暗忖道,若被人發(fā)現(xiàn),肯定是今年最丟人的啊事。
整個學(xué)院轉(zhuǎn)起來就像玩迷宮一樣,弄的啊郝兵暈頭轉(zhuǎn)腦。不知拐過多少路口才看到遠近聞名的啊水上餐廳,餐廳撐建在湖面,仿佛一波波漣漪鱗次櫛比的啊從餐廳里涌出來,再加上岸邊春柳復(fù)蘇,陽光明媚,來這里吃飯的啊確是一份非常愜意的啊事。
找到座位坐下,郝兵便直奔主題,說:“何塘,咱倆不說車轱轆話。我這次來,想跟你借點錢?!?br />
我沒留出沉默的啊時間,從錢夾里取出一張信用卡,說:“早就為你準備好了。密碼三個六三個九,將近兩萬塊錢,你先用著,還有那袋易拉罐?!?br />
“可,這是你交學(xué)費的啊錢呢?!焙卤狡鹊陌≌f。
“沒事,學(xué)費先拖著,不過,等你賺了錢得要高利貸?!?br />
見郝兵剛要感激我,便打斷他,以主人的啊身份問道:“郝兵哥,想吃什么?”
“奧,隨便點吧。”
在吃飯上,我是個很隨意的啊人。不過,若別人用“隨便”一類的啊詞來搪塞,會使我很懊惱。因為有時很簡單的啊東西,“隨便”會讓我猶豫不決。
于是,我來到柜臺旁,跟服務(wù)生要了兩個餡餅,兩根蔥,外加兩碗地瓜粥。見我如此寒酸,服務(wù)生們便小聲議論著:“不至于這么窮吧,連菜都不吃?!钡麄兊陌÷曇簦『檬俏液秃卤寄苈牭降陌》重?。
眾目睽睽下,郝兵坦然的啊挺胸抬頭,眼睛瞇成一條線,像一把鋒利的啊尖刀刺向那個服務(wù)生。隨后,他指著玻璃柜,問:“這是什么?”
服務(wù)員說:“炸雞?!?br />
郝兵繼續(xù)冰冷的啊問:“總共多少份?”
服務(wù)員數(shù)了數(sh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啊說:“還有二十份?!?br />
“我全要了……這些錢夠不夠。”邊說著,郝兵掏出二百元,拍在服務(wù)生面前。
事情還沒完結(jié),郝兵把炸雞擺在前面的啊空柜臺里,又向我借了筆和紙,寫了一張字報貼在旁邊,“今日炸雞免費,每個學(xué)生一份,勿求多得?!?br />
我作為旁觀者站在一旁看,忍俊不禁的啊笑著,直笑得肚子疼。
吃過飯,郝兵又帶我去了他的啊回收站,參觀是主要,順便提提意見。
廠房里零星有幾個人在拾掇著收來的啊垃圾,可以辨認出,是個扎頭巾的啊婦女和兩個瘦骨嶙峋的啊老頭。老頭們在擺弄著一個機器,正在給垃圾分類,這個活兒并沒有多少技術(shù)含量,不過是插上電源,使機器兀自運轉(zhuǎn)起來而已。這也是公司唯一的啊一套設(shè)備。婦女則弓著腰,佝僂得蹲著,在慢條斯理的啊整理垃圾,樣子像極了在菜園子里拔蘿卜的啊大嬸。
見郝兵回來,一個老頭立即湊過來說:“郝老板,回來了?!彪S即,老頭又和我寒暄了幾句。讓一個爺爺輩的啊人喊自己老板,郝兵略微有些尷尬。
老頭好像有說不完的啊話,他對我說:“別看我們公司剛開業(yè),這里的啊風(fēng)水好著呢,垃圾也分的啊有條有理,質(zhì)量肯定有保障,光是那臺設(shè)備就好幾萬呢。你能來我們這取貨,算是找對了。”老頭的啊一番話逗的啊我和郝兵撲哧笑出了聲。
郝兵連忙糾正說:“王大爺,他是我的啊朋友?!?br />
我也笑嘻嘻的啊說:“大爺,你看我這身打扮像是個商人嗎?”
“噢,我還以為是客戶呢,你不知,現(xiàn)在有些老板連西裝都懶得穿。這個社會,是越來越不正規(guī)了。”
老頭說完,便匆匆走進屋里,過了片刻,又湊到我們面前。
“郝老板,這兩個孩子這等候多時了,說要來這做工?!崩项^帶來兩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啊少年,眉開眼笑的啊說。
郝兵遲疑須臾,看看兩個少年,問:“經(jīng)過你們父母允許了嗎?”
兩個少年異口同聲的啊說,“我們沒父母,在孤兒院長大的啊?!?br />
少年情不自愿的啊說出自己的啊身世,一股憐憫的啊情愫涌上郝兵心頭。突然,所有的啊喜氣被一種心酸湮沒。郝兵是奶奶撫養(yǎng)大的啊,雖沒有孤兒院的啊孩子差強人意,但同命相連的啊共鳴還是撞擊著他的啊心臟。(一個可憐的啊人見到比他可憐的啊人,同樣會可憐別人。有差距才會有同情的啊存在。)
“明天你們就來這上班吧,王大爺,麻煩你平日多照顧他們。”郝兵很慷慨的啊說,話鋒上帶著企業(yè)家的啊風(fēng)范。
王大爺略微沉思,用不無討好的啊語腔說,“不用和這倆孩子立個字據(jù)啥的???”按理說,憑借這王大爺與郝兵的啊代溝,他完全也可直呼郝兵叫孩子,但如此,在上下屬之間便隱含了別扭。
郝兵仿佛一個稚氣未盡便登基的啊皇帝,有權(quán)勢的啊老臣也要跟在他屁股后面,“陛下”長“陛下”短的啊。從王大爺那舉止言談間流露出的啊奉承之態(tài),可以見得,在這個回收站里,他扮演的啊正是輔佐大臣的啊角色。一個年事已高的啊人還能保留著如此巨大的啊野心,想來不禁后怕。這種人,把年輕時就該爆發(fā)的啊熱血儲蓄起來,待大器晚成,其威力是不尋常的啊。
“不用了,窮孩子的啊童心最純潔?!焙卤斫廪r(nóng)村里的啊孩子,他們的啊樸實都是在一粒粒米下孕育出來的啊,甚至能樸實到送人禮物都會內(nèi)疚的啊地步。
被應(yīng)聘后,兩個少年便興高采烈的啊離開了回收站。郝兵默默注視著兩個孩子從廠房里走出來。稀稀落落的啊夕陽,將兩個矮小的啊身軀漸漸拉成頎長的啊影子。而這兩個頎長的啊身影,仿佛正是眼下已經(jīng)長大的啊郝兵。
郝兵當時輟學(xué)的啊理由是最大眾化的啊退學(xué)理由――交不起學(xué)費。他上學(xué)時穿的啊衣服沒有一件是新的啊,都是大哥大姐們退下來的啊二手貨。初三的啊時候,他就開始穿西裝了,因為段時間,他只能借到這樣的啊衣服。不光如此,還順手牽羊還跟人家要了一根領(lǐng)帶。雖然那樣神采斐然,不過招風(fēng)太大,甚至能和學(xué)校的啊領(lǐng)導(dǎo)相媲美了。
然而,和西裝革履一樣引人注目的啊,是他的啊伙食。一大塊腌制的啊蘿卜疙瘩,兩個冰冷的啊饅頭,在教室里,他用小刀把蘿卜切成片,夾在饃里啃著吃。吃完了一抿嘴,又專心把頭埋進書本里,幾乎每本課本上都沾有咸菜的啊鹽漬。郝兵的啊這些生活方式往往會和學(xué)校的啊氛圍格格不入。班里有個這樣的啊學(xué)生,整個班級也會拖泥帶水,起很大的啊反面影響。所以,郝兵在高中輟學(xué),也是眾望所歸的啊一件事。
郝兵很早就成了一個孤兒,剛出生不久,他媽媽就離開人世了。其實每個孩子都見過自己的啊媽媽,就在他們呱呱墜地的啊那一刻,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啊人就是躺在床上生下自己的啊人。倘若郝兵有與生俱來的啊過目不忘本領(lǐng),那一刻,說不定就能記住母親的啊模樣。
母親走后,有一天,父親也急急收拾了行李,離家而去,拋下一老一小茍活在人世。家里,只剩下郝兵和他的啊奶奶。后來,郝兵念書有了文化,時不時會罵自己的啊父親只能算是一個男性,而不是男人,因為男人的啊骨子里還包含著一種叫責(zé)任的啊東西。
自此,他便與奶奶相依為命,僅僅靠奶奶撿垃圾換來微薄的啊收入供他念書。小時候,他總以為奶奶就是自己的啊媽媽,便時常會問“媽媽”:“我怎么沒有看見爸爸,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的啊。”每當他提起這個問題,總會發(fā)現(xiàn)奶奶的啊眼角會流出“水”來。他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接著問:“媽媽,你是不是渴了,怎么你的啊眼睛在喝水呢”。這時,奶奶就破涕為笑,把他緊緊摟在懷里。直到他懂事的啊那天,才知道一直陪伴自己的啊“媽媽”原來是奶奶。他和奶奶緊緊相抱成一團,眼睛里也流出了“水”,“水”順著臉頰一直流淌,經(jīng)久不息的啊浸濕了奶奶的啊白發(fā)。
郝兵的啊奶奶撿的啊垃圾堆起來塞了滿滿一庭院。每次郝兵交學(xué)費的啊前一天,她就去把垃圾賣掉,恰好能湊夠。所以,在垃圾院里長大的啊郝兵,自小就為以后的啊理想埋下了伏筆。他要開一家垃圾回收公司,讓別人給自己撿垃圾,咽下一口氣,同時又爭回這口氣。
想到這里,郝兵已經(jīng)百感交集。從回收站出來,他又帶我來到了他的啊農(nóng)村老家。而且,他有一年沒有回家了。
“奶奶,我回來了?!?br />
郝兵一路從外院喊到里屋,卻不見有任何動靜。
“門都是大敞著的啊,沒有理由奶奶不在家,奶奶她不會是……”郝兵不敢再想下去,便慌里慌張的啊推門而入。
郝奶奶平靜的啊躺在床上,胸口看不出任何呼吸時的啊起伏,鬢發(fā)凌亂的啊遮掩下,依舊可以看出那張蒼老的啊臉。
第二章郝兵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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