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細雨沾濕的君榮城矗立在它一直以來就在的地方,天空層層的鉛云阻擋著每一絲暖光,不讓它們照進那座香檳色的城里。有些豐沛得過了頭的雨水不斷降下,像每年粘稠陰郁的深秋一樣,籠罩著這座城市。
雨霧彌漫在城里的大街小巷,朝夕不斷的秋雨滌洗著這兒的塵埃。開始發(fā)黑的血跡和劣質(zhì)煙草的味道也被這場雨沖刷得了無痕跡。
看上去有點年頭的小巷口站著一位有些陌生的來客。破舊的大衣蓋住了纏滿繃帶的身體,褐色的頭發(fā)任由雨點打濕貼在他的臉上,猶如一只丟了魂的動物,只有他手中緊緊握著的那把華麗長刀在這陰雨天中反射著唯一的光芒。
也許是逃亡過程中的路過;也或許這是眾神教勢力少有的死角。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小街巷讓他心里有了些許的安全感。
滿是血絲的雙眼隔著頭發(fā)打量著,開裂的老灰土墻、遍生青苔的短檐窄渠、雜亂拼湊的舊石板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和從前一樣的頹垣凄境。只是因為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讓這兒少了些無關(guān)痛癢的東西罷了。
快要燃盡的卷煙 古舊的薩努加絲綢 還有......雨
-零-
“吃吧,小子?!?br />
昏暗的房間里,唯一的一縫陽光照在一位頭發(fā)斑白的老人臉上,一名不算出名的君榮城‘生意人’——卡門。而他手中的面包被他隨意的丟給了黑暗中的一頭野獸面前。
“如果你想耍什么花招的話......”被馴服的獸從黑暗中緩緩低鳴著“我會殺了你?!?br />
“哈,如果我想耍所謂的花招,你會有上百種死法可供挑選?!?br />
卡門打趣的說著,但他的笑話好像沒有逗樂任何人。
“嗯,烏格·伍德,盎克遜人,北方盎克遜行省防衛(wèi)部隊的偵查騎兵......在君榮城塔克文大街被生擒的小偷。”
“嘁!”烏格不輕不重的嘖了一聲,卡門看上去似乎還打算繼續(xù)對他數(shù)落下去,但木門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他。
“卡門先生?!比崧暤秃偷恼Z氣讓烏格一下轉(zhuǎn)過了頭,卡門也隨著聲音和門的方向看去。
“奧萊特呀,辦得怎么樣了?”
“您至少最近不會再為不識抬舉的家伙而困擾了?!?br />
“干的不錯。”
“還有......”奧萊特笑了笑,握著手杖的手動了動......“我買到一批薩努加特產(chǎn)的‘兩河碼頭’煙草?!?br />
奧萊特從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一袋紙包,隔著幾層紙還能聞到的濃郁煙草味道表明了其質(zhì)量的不凡,方才還老謀深算、陰狠狡詐的卡門瞬間像是變了個人,就像得到心愛東西的小孩子一樣,一邊爽朗的笑著一邊小跑奔向奧萊特。
“奧萊特......”烏格嗔嗔的念著,奧萊特投來的一個微笑讓他更加煩躁。
“起來吧小蠢貨,那是水手結(jié),要順著解?!笨ㄩT完全被那包‘兩河碼頭’吸引了注意力,隨意的對烏格說著。而正在甩掉麻繩的烏格看上去似乎是準備生吞活剝了卡門。
“老蠢貨,你!”
“救命啦,蠻子逃兵要殺人了!”
卡門和烏格在房間里一逃一追著,而奧萊特在一旁拄著拐笑了,他還在一邊打量一邊考慮著怎么改造這個不起眼的小窩來作為‘家’。
-壹-
雨隨窗沿流下,看上去有些年頭的躺椅被壓得時不時嗟嘆幾聲。正躺坐著的烏格享受著這閑暇的午后和窗外雨景。比起四季肅殺的北方,帝國潮濕多雨的南方秋季似乎讓烏格臉上的皮膚像是精心保養(yǎng)過一樣的好。
火柴劃燃的聲音打破了雨點的淅瀝,煙霧從口鼻中呼出又很快的被雨水稀釋,烏格百無聊賴地看著這過程,食指有節(jié)奏的在窗臺上敲著。
在雨氣和煙霧中烏格梳理著腦中的一團亂麻,不過,突然想到的一件事讓他的思緒從偵察隊或者生意人的事上一下回到了現(xiàn)在——這個牌子的味道確很不錯。
秋雨中一瞬映過的一抹暖色將烏格的視線和注意力從快要燃盡的卷煙上吸引了過去。
冷清窄小的巷子對面,一戶人家的門虛掩著,烏格從窗戶窺視著那扇木門。極力的想要尋找剛才一閃而過的暖光。盡管巷子的對面是那么的近,但無邊落下的秋雨卻把他的視線擾得縹緲模糊。
木門被推開,穿著得體的男人快速地從門打開的縫隙中溜走,也許因為匆忙的緣故,那條還沒穿好的褲子連烏格都看得一清二楚。
無孔不入的帝國之秋從半開著的木門探進砭骨潮濕的觸手,那個家的主人必須得盡快阻止這‘無比合法’的入侵。
暖光......做工上乘的薩努加絲綢經(jīng)過考究裁剪而成的長裙從那門后露出,雖然款式是幾十年前上流貴族們?yōu)橹V迷的那種風格,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時得老掉牙了。但量身制作般的裁剪線條讓其看上去沒有任何不妥,反而是那么的端莊優(yōu)雅。
雨幕縫隙中滲透出的晦暗光線照出了那身絲綢長裙主人的模樣。墨黑的長發(fā)自然的披在肩頭,深邃徹亮的雙眸襯著清秀而婉媚的雅努斯臉龐。
秋雨的阻擋讓烏格將眼瞇得緊了一些,更想要看清巷子那邊的人。而對面的人似乎也發(fā)覺了隔著一道雨幕的這個陌生人。
她的嘴角揚起一道好看的弧度,用著非常熟練的微笑向這位陌生人問了好。隨后關(guān)上的木門掩藏了最邊一方款式略舊的薩努加絲綢。
北國的異鄉(xiāng)人盡可能的在腦海中想要留下這帝國深秋的記憶,快要燃盡的卷煙、古舊的薩努加絲綢、還有雨和……她的笑。
貳
也許是因為奧萊特和卡門多番不要隨便出門的叮囑,但更多的應該是因為帝國深秋終日不絕的冷雨吧。這扇窗戶透著的一方昏暗的街巷成了烏格每天唯一可見的光景,今天......又是不同的男人從那扇門離開。
門后的她總是向烏格露出禮貌的微笑,而烏格也只有讓嘴角很不自然的僵硬揚起,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無禮。隨后木門和巷雨很快的將兩人隔開,也讓烏格能夠自然的把腳擺上桌子,重新窩回舒適的躺椅里。
他做過的事不光彩,她,也一樣。
直到下一個、下下一個她的恩客來訪,烏格又得裝回一副正經(jīng)的模樣正經(jīng)坐著。但也能再一次因為秋雨中的暖光......來讓瑟瑟微涼的身體因心臟的搏動而有些熱量。
“又是不同的男人嗎?”
隨著木門掩上合實,才躺下去的烏格合上眼皮嘴里喃喃道。
雖然他現(xiàn)在的表情配上沒打理的胡茬看上去極像個正在思考的哲人,但嘴里叼著的那根卷煙卻很不留情的撕開了這層偽裝。
據(jù)說,饒有名氣的‘兩河碼頭’能夠讓人身體輕松心情愉快,但這個效用有否估計只有享用過它的人才知道。
“咳……咳?!睘醺窀煽葞茁?,像是被煙嗆到了鼻子或喉嚨。
被煙嗆到的老煙鬼,這煙明明之前抽著是那么順口的。
“的確是很吸引男人的臉,而且身材還是挺不錯的呢?!?br />
老煙鬼口氣輕浮的自言自語著,臉上像是在做給誰看似的擠出了一個笑容。
烏格又狠狠的吸了一口……好像并不怎么嗆。
-叁-
窗外不變的昏暗依然籠罩著整個君榮城、整個帝國,就像它一直以來的樣子,但雨難得的小了點,看來今天是個‘不錯’的好日子。
稀疏的雨點讓每個家庭的女人或者是少部分男人總算能夠踏出家門,去市場上買來大包小包的生活必需品,來讓家里能撐過漫長的深秋雨季。
還是像往常一樣的坐在窗邊,幾乎沒有雨的窗外比平時顯得更加無聊。同時卻能更為清楚的看見街巷的對面,但那扇有些老舊的木門卻遲遲沒有被打開。
漫長的等待和舒適的躺椅讓眼皮變得越來越重,看來又得燃上一根煙來驅(qū)散那像蚯蚓和蝸牛一樣惱人的困意,好讓自己不要在熟睡中錯過這昏暗中難得的一絲暖光......
“唔!”
煙蒂掉在皮膚上的疼痛感把烏格從安逸的夢鄉(xiāng)中拉了回來,本能的反應讓他快速拍掉了身上的煙蒂,好在自己唯一的衣服沒有被毀掉。
“操,天殺的...”當然,本能反應讓他在晃舞手臂的同時用了一句臟話來表達此刻的心情,但窗邊像是有什么阻止了他后面的話。
古舊的薩努加絲綢。
天空沒有放晴,深秋的帝國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穿著絲綢長裙的女人站在窗臺邊捂嘴笑著,上翹邃長的睫毛和明亮的黑瞳因為笑意快要瞇成一條縫,黑色眉筆勾勒出的優(yōu)美線條露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比起之前的笑看起來有些失態(tài)......也更美。
笑聲似乎在短時間內(nèi)很難停下來,烏格也待在原地一臉茫然的看著依然小雨淅瀝的窗外巷內(nèi)。
“那個,你要抽嗎?”沒過多久,烏格突然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話音剛落連他自己都想要給自己一巴掌。
她好像是緩了一會才讓表情正常下來,仍帶著微笑看著烏格。
“謝謝,不用了?!?br />
“哦?!?br />
烏格也站了起來,畢竟總坐著跟人講話確實不大禮貌。不過平時能言會道的他此時卻一句俏皮話都說不出,兩人很是尷尬的對視著。
“才買完東西回來嗎?”
烏格的余光瞥了瞥她手上提著的大包小包。
“嗯是啊,趁著今天雨小了點出去買了點東西?!?br />
“這算是這兒秋天最好的天氣嗎?”
“算是吧?!?br />
氣氛又重回一片沉寂,除了雨點淅瀝聲。
“始輝港的兩河碼頭嗎?”她有些小心的問了問,找到話題的同時生怕會引起面前這個怪人有什么反應。
“誒......是,是的?!?br />
“其實,這個牌子是源于君榮城的,后來傳到了東方的薩努加又以進口貨的身份風靡了這兒?!?br />
她緩緩說道,烏格也沉聲靜氣的聽著。
“外國人的屁總是要香點?!?br />
烏格一句突如其來的話讓聊天的氣氛霎時變得怪異起來,接著響起的是一陣花枝亂顫的笑聲。
他沒有提起那些不光彩的事,她,也沒有。
-肆-
之后這樣的交談每天都會在兩人之間發(fā)生,盡管溫暖的房間和的冷清的小巷隔著了一扇窗。但對他們而言,這樣,就已經(jīng)足夠了。
除了保障她生活的恩客們前來光臨外,其他的閑暇時間她都在這面窗戶前和烏格一起度過。烏格不止一次的邀請她進入屋里,好擺脫無盡的潮濕與陰冷。但都被她笑著謝絕了,她總說:被濕冷包裹著讓她能加清醒、更能感覺自己還活著。
半壺濁酒似乎是這這多雨的夜里陪伴烏格唯一的伴侶,不算刺激的口感和足夠的后勁是幫助睡眠的一劑良方。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烏格又抿了一口酒。這樣的鬼天氣有人會想出門才怪了,烏格心里如是想著,但接下來窗外輕柔的敲響聲否定了他的想法。
那襲古舊的絲綢長裙在窗外是那么扎眼,她的全身都被大雨淋濕,濕透了的縷縷秀發(fā)貼在了她的臉上,楚楚可憐的樣子卻讓人第一時間沒想去關(guān)心照料她,而是欣賞這美。
“你在干嘛呢!快進來!”烏格手忙腳亂的打開窗戶,對她有些發(fā)火的吼道。
她驚詫的楞了楞,就像是在從不下雪的君榮城見到了雪般。
“真的......可以嗎?”她冷靜了下來,瞇上眼微笑著問,臉上流過的兩條水痕分不清是雨水還是什么“我這骯臟的身體,可以進來嗎?”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口s緊進來呀!”烏格沒有注意到那無聲哭泣的淚眼,他急切焦慮的原因只有那瑟瑟發(fā)抖的臂肩和她渾身散發(fā)出來的冷意。
門被打開,無數(shù)的觸手被隔絕在外,而被包裹的人也終于擺脫掉了它們的控制。
“先喝點酒暖暖身子吧?!被艁y之中的烏格像對待男人一樣的采取著應急措施,她沒有說話,靜靜的拿著酒壺灌了一口不大好喝的濁酒,的確是暖暖的感覺,但輕微的頭昏似乎更甚于溫暖。
烏格不知從哪里找到一條奧萊特十分珍惜的天鵝絨毯,有些粗魯?shù)牟潦弥凉裢噶说念^發(fā)。雖然烏格認為這樣的力度已經(jīng)非常溫柔了。
“衣服趕緊換掉吧,都全濕了,再穿著人受不了的?!?br />
烏格的手下意識的碰了下她覆著古舊薩努加絲綢的肩頭,但她突然過大的反應讓烏格著實驚了一下。
“不......不好意思,我只......只是不喜歡別人觸碰我?!彼行┪牡乐?,酒精帶來的紅暈已經(jīng)爬上了那白皙的兩頰。
“抱歉抱歉,那......你自己換吧,先用毯子披著吧?!睘醺裼行┎恢氲膿狭藫项^“我這沒有多的衣服了?!?br />
烏格把頭轉(zhuǎn)了過來盯著窗戶的方向,濕漉的衣服扔在地上的啪嗒聲卻遲遲未響起,不敢轉(zhuǎn)頭的他只好摸索出一根卷煙燃上,好打發(fā)下時間。燃燒的煙草對于驅(qū)散潮濕可有大作用。
卷煙快要燃盡,身后還是那么安寂。烏格沒有多想,他猜大概是雅努斯女人換衣服都比較磨蹭的原因吧。
“可以給我抽一下嗎?”
游絲般的聲音讓烏格下意識的把頭轉(zhuǎn)了過去。連口中的煙霧都還沒來得及吸入肺中,柔嫩的粉唇便貼上了他的嘴。兩人的舌頭糾纏著,煙草的味道也在其中彌漫散開......
唯有今晚,賴以生存的理智和清醒對他們來說是多余的。
-終-
快要燃盡的卷煙、古舊的薩努加絲綢、還有……雨
這條小小巷子留給帝國的異鄉(xiāng)人唯一的記憶。
天色開始暗了下來,太陽施舍的最后一點余溫也要消散,烏格也開始考慮起了去尋找一個干燥一點的藏身處,在這巷子口整理不算巨大的回憶浪費了他太多的時間。
老套爛俗的言情小說好像已經(jīng)完結(jié)了,沒有人會對這個太過平凡的故事有丁點興趣吧,哪怕是它的男女主角。
陌生的來客不知在何時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就像很久前的一個北方逃兵一樣。
只是...還不知道她的名字......罷......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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